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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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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大瘋了!</p>

經過一個月,蕭家人正式下了這個結論</p>

這天晚上,蕭老爹以及蕭牧野、蕭牧軍兩兄弟召開家庭會議,討論的主題自然是最近行為舉止變得怪異的蕭家老大,蕭牧理</p>

他素來性格內斂冷靜,從小到大,無論發生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似乎都動搖不了他,總是一派淡定,即便最心愛的妻子失去記憶忘了他,甚至鬧著和他離婚分居,他都還能像個沒事人似的繼續過他的正常生活,反而是蕭家其他人咬牙切齒替他抱不平</p>

但一個月前,也不知他遭遇了什麽,一夕之間像是換了個人,他不去事務所上班了,將手上的Case都交代給同事,也不參加任何社交活動,不跟家人見面,不跟朋友聚餐,獨自開了輛跟弟弟借來的休旅車,上山下海,走遍臺灣各處最荒涼的鄉野</p>

他整整離開二十多天,回家時,滿身落拓,一臉胡渣,憔悴得教蕭家人不忍卒睹</p>

“我的乖兒子啊!到底發生了什麽事?你怎麽變成這副鬼樣子了?”蕭老爹心疼地嚷嚷</p>

“大哥,你是不是病了?你瘦了好多!”蕭老二驚嘆</p>

而平日最多話的蕭老麽一反常態地保持靜默,大夥兒奇怪地看過去,這才發現他竟然眼眶紅了</p>

“我沒事”對父親和弟弟的關心,蕭牧理的反應一貫地冷淡,也不多說什麽,將車鑰匙丟還給蕭牧軍後,便回自己家睡覺</p>

他整整睡了兩天兩夜,誰來看他都不理,也不吃東西,渴了就咕嚕咕嚕地喝水</p>

睡醒後,他仍不打算振作,窩在屋裏,抱著酒,一瓶又一瓶地喝,把自己腦子喝糊塗了、喝醉了,這才沈沈地睡去</p>

喝了睡,醒了又喝,他就這麽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,渾不知歲月匆匆</p>

蕭家人看不下去了,起初是不解,接下來是心疼,到後來打聽到原來一個月前,他是在政黨的募款晚宴上遇到於澄美,猜測可能是夫妻倆大吵了一架,蕭家人開始火大了,怒他不長進</p>

“哥!不就是大嫂不要你了嗎?為了個自私的女人把自己弄成這樣,值得嗎?”</p>

“天涯何處無芳草,何必單戀一枝花?看看我家小兔子,這世上可愛的女人有的是!你何必非執著於大嫂?”</p>

“老大啊,不是老爸說你,我本來以為你是咱們全家最酷最硬漢的男人,怎麽現在變得這麽渾渾噩噩了?”</p>

蕭牧理一聲不吭,猶如石頭雕像般木然坐著,蕭家人好說歹說,見他神色默默,還以為他聽進去了,沒想到他又起身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啤酒</p>

蕭牧野首先宣布放棄“我不管了!我明天還要跟我家小兔子去印度補度蜜月,先走了”</p>

“大哥,你這副樣子我真的看不下去,我心目中的大哥一向是最帥最酷的,是我最崇拜的英雄,你這樣讓我很幻滅”蕭牧軍也作勢揮淚離去</p>

只有蕭老爹依然對長子不離不棄,眼見屋子裏亂糟糟地堆滿空酒瓶,連沒洗的臟衣服也東一件、西一件地隨處可見,老媽子性格頓時發作,拿了個垃圾袋一面彎腰撿垃圾,嘴上一面碎碎念</p>

“我說老大啊,我知道你心情不好,女人就是種奇怪的生物,有時候聽風就是雨,有時候又悶葫蘆似的,也不曉得她們心裏想什麽澄美其實是個好丫頭,她就是……唉,她就是出車禍腦子撞傷了失去記憶啊!她也不是故意的,那是意外啊!如果她能自己選擇,老爸相信她絕對舍不得忘了你……”</p>

“你確定嗎?”鬼魅似的幽嗓飄過</p>

蕭老爹嚇一跳,直覺打了個冷顫,跳起來警戒地左顧右盼,這才莞爾地發現原來這聲音是兒子發出來的他猛拍自己胸脯順氣</p>

“吼!你這孩子!差點嚇死你老爸”</p>

蕭牧理默默喝酒</p>

蕭老爹看兒子靠著客廳墻角席地而坐,那孤寂落寞的身影不知怎地讓他聯想起受傷的小動物,他不禁嘆氣,忽地又想起兒子方才好像說了句什麽話</p>

“你剛剛跟老爸說什麽?”他努力想了想,恍然“你的意思是老爸說錯了,澄美不一定舍不得忘了你?”</p>

蕭牧理聞言,僵硬的身子震了震,好一會兒,才又啞聲揚嗓</p>

“澄美說,她可能是潛意識裏就想忘了我”</p>

“潛意識想忘了你?”蕭老爹愕然“為什麽?”</p>

為什麽?蕭牧理自嘲地歪歪唇“因為她後悔了,因為她想回到以前的生活”</p>

蕭老爹驚駭無語,呆呆瞪了兒子好片刻,好不容易困難地擠出嗓音</p>

“這是澄美自己跟你說的?”</p>

“嗯”</p>

“我不相信!”蕭老爹激動地駁斥“澄美那丫頭那麽貼心、那麽善解人意,怎麽可能說出那種話!”</p>

他也難以置信,但這是事實蕭牧理閉了閉陣,至今憶起妻子那番無情的言語,他仍感到胸口強烈的悶痛</p>

“她真的說了”而他的心在她說出口的那一刻,狠狠地流血</p>

他以為自己會死,當她不等他讀完秒,便毅然決然地下車,他感到天崩地裂,而自己渺小的身軀當場遭到吞噬</p>

他怎麽沒死呢?怎麽還能活著?他覺得奇怪</p>

“兒子啊,你別……你可別胡思亂想”蕭老爹見他神情絕望,又擔憂又焦急,忙勸道:“老爸剛也說過了,女人嘛,有時候很情緒化的,她可能只是一時氣話,不能做數的”</p>

“她或許是說氣話,可是也有道理”蕭牧理幽幽低語</p>

“其實我想過了,我們之間的問題可能根本就不在澄美失去記憶忘了我,而是她為什麽從來不告訴我從前的事?我不知道她當年為何離家出走,不知道她為何會跟家人鬧翻,我連她以前的個性跟現在差很多都不知道——為什麽她不告訴我這些呢?她是不是在顧忌什麽?我不值得她信賴嗎?”</p>

“老大!”蕭老爹聽這話愈說愈喪氣,連忙打住“你可別鉆牛角尖”</p>

“我不是鉆牛角尖,是真的想搞清楚我跟澄美到底是怎麽回事?老爸你知道嗎?其實我當然也問過澄美以前的事,可她既然不肯說,我就不追問了,我不是不關心她,我是怕……”蕭牧理忽地頓住,喉間湧起一股酸楚他望向父親,眸光黯淡,眼神悲傷</p>

“你懂的,老爸”</p>

“我懂的,我懂”蕭老爹心酸了,他當然明白這個兒子心裏打著什麽樣的結</p>

蕭牧理的親生母親出身貧賤,還是個青春少女時便被家人賣去當雛妓,後來好不容易月兌離風塵後,認識了蕭老爹,兩人相知相戀,偏偏當時年輕氣盛的蕭老爹不停追問她的過去,知道她不但當過妓女,而且還偷偷養了個孩子,頓時大怒,兩人因而分手</p>

數年後,兩人偶然重逢,當時她已病入膏肓,命如風中之燭,蕭老爹很後悔自</p>

己當年的負情薄幸,便答應替她照顧年幼的兒子</p>

她含笑而逝,留下唯一的骨血痛哭失聲</p>

那是蕭老爹第一次看到蕭牧理哭,之後他便再也沒掉過一滴眼淚,外人都以為他本性冷酷,其實蕭老爹明白,這孩子只是執意堅強</p>

“我想起我媽,她曾有過那樣的過去,當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想每個人都有傷心事,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陰影,所以我從來不逼問澄美,我不想讓她難過,不管她有什麽樣的過去,不管過去的她是什麽樣子,我都會好好愛著她,會盡我所有的能力讓她過得幸福快樂……我只是、只是這樣想而已,不是不關心她……”沙啞的嗓音哽住</p>

蕭老爹一震,仔細一看,竟然看見兩滴眼淚無聲地流過蕭牧理的臉龐</p>

兒子哭了!</p>

蕭老爹全身凍凝,腦海一片空白</p>

這個最強悍、最冷傲的兒子哭了!</p>

“這陣子我走遍臺灣每一處地方,我一直在想,我是不是哪裏做錯了?還是哪裏做的不夠好?否則為什麽澄美仍然不能信賴我?我從認識她第一天開始想,想我們每次約會,想我們結婚後的每一天,我想我不該每次她催我去樓下倒垃圾都拖拖拉拉的,我擠牙膏時應該記得從最底下擠,換下來的臟衣服要丟進洗衣籃裏,早上不該總是讓她早起做早餐給我吃,應該我們輪流做的,她工作也很辛苦,應該讓她多睡一會兒……她是不是其實並不愛喝啤酒?是因為我喜歡喝,她才勉強自己陪我喝?去路邊攤吃小吃她真的習慣嗎?會不會其實很別扭?為什麽這些瑣事我以前都沒註意到?我如果多用點心就好了!我應該多用點心的……”</p>

蕭牧理喃喃地叨念自己所有的懊悔與不足,他沒察覺到自己哭了,沒感覺到淚水燒灼著他酸澀的眼眸</p>

他的眼睛濕了,聲音啞了,呼吸重了,腦子亂了</p>

心,迷了</p>

蕭老爹見兒子這番模樣,心痛得不知所措,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兒子摟抱進懷裏,一下下地拍撫他背脊,拿他當還沒長大的孩子哄</p>

“乖,別哭了,嗯?會沒事的,這一切都會過去的,你會好起來的,你還有老爸,有兩個弟弟,還有你二弟妹,我們一家人都在你身邊支持你,你會好的,會沒事的乖,老爸疼你……”</p>

和老爸敞開心房談過後,蕭牧理決定自己應該振作,醒了酒,刮了胡子,洗了熱水澡,銷假回事務所上班,神清氣爽地投身於忙碌的工作</p>

鮑司同事對他的回歸都很高興,不少人趕忙拿手邊案子的疑難雜癥來請教他,蕭家人見他生活恢覆正常也大感欣慰</p>

只有他自己知道,外表如常的自己內心依然結著冰,那一片宛如無邊無際的凍原也不知何時才能迎來春暖花開</p>

也許,再沒有那一天了</p>

他冷酷地自嘲</p>

本以為日子會這般無風無浪地過好一陣子,豈料才過數日,當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時,赫然發現屋內亮著燈,廚房似還傳來飯菜香</p>

難道是雞婆老爸來幫他煮晚飯?</p>

怨起老爸一直在耳邊叨念自己瘦了許多,嚷嚷著得幫他好好補一補,他不禁微笑</p>

老爸雖然不是他親生父親,但給予他的溫暖父愛,他這輩子都還不清</p>

不願令老父擔憂,蕭牧理刻意挺直背脊,端出一副神采奕奕的姿態,在玄關處揚聲喊</p>

“老爸,是你來了嗎?”</p>

回應他的是一陣眶啷聲響,看樣子廚房內有人掉了鍋蓋</p>

“小心點!爸,你好歹也算是個廚房老手,怎麽這麽笨手笨腳的?”他一面月兌鞋,一面朗聲嘲笑,試圖活化氣氛</p>

那人匆匆忙忙地撿回鍋蓋,蓋回爐上正慢火熬煮著養生雞湯的鍋子,接著是一片靜寂無聲</p>

蕭牧理一凜,覺得不對勁,老爸該不會弄傷自己了吧?他隨手將公文包丟在客廳沙發上,來到半開放式的蔚房,拉開擋油煙的玻璃門</p>

一道窈窕的倩影映入眼裏,他瞳孔驟縮,沒想到會看見那個他極力不去想起的女人</p>

於澄美,他分居中的妻子,或許就在不久後,便會正式成為他前妻</p>

“是……我”嗓音輕細如貓咪喵嗚</p>

他冷冷瞪她她穿著一件白色家居洋裝,秀發隨意地用發帶綰在腦後,系著有可愛貓咪圖案的圍裙,果著玲瓏的玉足踩在冰涼的磁磚地面上,完全一副家庭主婦的打份,只除了臉上不合時宜地戴廣副淺色墨鏡</p>

在室內戴什麽墨鏡?</p>

蕭牧理不屑地撇撇唇,就連在這種時候,於家大小姐仍要堅持展現時尚嗎?他承認自己幻想過再見到妻子時會是怎樣一番情景,自己又會是怎樣的心情,但沒想到竟會是在自家廚房,而他情緒毫無起伏</p>

沒有激動,沒有惱怒,沒有悲傷或懊悔,只有沈沈的木然</p>

“你來做什麽?”他連問話的口氣都不帶任何情緒</p>

他的反應似乎令她有點慌,陣光遲疑地閃爍,菱唇輕顫,卻是不曾吐落只字片語</p>

他驀地旋身走回客廳,她楞了楞,急忙跟上,呆呆地站在一邊看他月兌外套,松領帶,然後一甩手,瀟灑地將領帶丟到沙發上</p>

“明天到我辦公室來,我會把離婚文件準備好”他說</p>

她震住,一時愕然無語</p>

“怎麽?”他轉頭看她呆滯的表情,嘴角嘲諷一扯“你不就是來要求正式辦離婚的?我知道了,你走吧”</p>

她一動也不動</p>

他蹙眉“還不走?”</p>

她怔忡地望他,許久,許久,才鼓起說話的勇氣</p>

“我不走,我是……我要回來這裏住”</p>

“你說什麽?”他臉色一變</p>

“我說,我要回到你身邊”</p>

“別開玩笑”</p>

“我不是開玩笑,我是認真的!”她急切地分辯,翩然來到他面前,仰頭直視他</p>

“我知道自己錯了,牧理,我們重新來過好嗎?”</p>

重新來過?之前他又是懇求又是威脅,她堅持要走,如今他死了心,決定過回單身生活,她卻說自己反侮了?</p>

他垂下眸,與她四目相凝“你忘了那天我在停車場對你說的話嗎?你下了車,我們之間就玩完”</p>

她顫了顫“我知道,可是……”</p>

她還想說什麽,他忽地目光一凜,擡手抓住她墨鏡鏡架</p>

她嚇了一跳,來不及躲,墨鏡便被他摘下,而他看清她眼周附近竟有一道傷,由右眼角劃向鬢邊,雖然只是淺淺淡淡的一道,但仍令他心口瞬間縮緊</p>

“這是怎麽回事?誰弄傷你的?”</p>

她慌忙後退,直覺擡起右手遮擋住傷疤</p>

“到底是誰弄的”他提高聲調,近乎咆哮“是鄭元祈嗎?”</p>

“不是的!”她急急搖頭“你別誤會,沒有人弄傷我,是我自己……撞到的”</p>

撞到?蕭牧理冷笑以為他這麽多年的刑事律師是當假的嗎?那道傷怎麽看也不像是撞傷,而是諸如拆信刀或發簪之類的尖銳物體劃傷的</p>

他凝定她,一字一句由齒間磨落“跟我說實話”</p>

她垂斂眸,長長的眼睫猶如兩扇濃密的羽毛</p>

“真的是我……自己不小心”他瞪視她,說不清胸臆漫開的是什麽樣的滋味</p>

“到現在你還是不肯對我說真心話”</p>

她聞言,纖細的身子晃了晃,容色蒼白,卻終究難以言語</p>

“隨便你吧!”他忽然感到疲倦“你為什麽受傷、受什麽傷,我管不著,也不想管”</p>

聽出這話裏的決絕,於澄美頓時心驚膽顫,忍不住上前一步“牧理……”</p>

他沒給她說完的機會,舉手打斷她“說吧!你怎麽會突然想回到我身邊?別告訴找你恢覆記憶了”</p>

她一窒,半晌,苦笑地牽牽唇“我是……想起來了”</p>

“你說什麽?”他駭然</p>

“我想起當年為什麽自己要離家出走了”她幽幽低語“我知道了元祈哥和周敦才的事,跟爸爸說了,他卻反而罵了我一頓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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